撰文=顾晓哲(英国爱丁堡大学真菌细胞生物学博士)
绘图=林哲纬
咖啡原产于非洲埃塞俄比亚西南部的热带雨林,第一次作为饮料使用可能是为了药用和宗教仪式,但其提神和清新的气质让它深受喜爱,便流行了起来。咖啡馆在1500年的埃及、阿拉伯和土耳其很常见,欧洲游客遂将这种奇特风味带回自己的国家。荷兰人看到了咖啡的商业潜力,开始在他们殖民的斯里兰卡、苏门答腊和爪哇等地种植咖啡。「爪哇」其实就是「咖啡」的意思。
「破坏」咖啡的咖啡驼孢锈菌造成国家级灾难植物学家也束手无策
到了17世纪初,咖啡馆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欧洲各个主要城市。一开始,咖啡代表贵族和有钱人的品味,但很快也在一般民众间掀起热潮,咖啡馆也渐渐成为各地知识分子聚集在一起讨论哲学、宗教及评论政治的地点。
19世纪,荷兰将斯里兰卡割让给英国时,斯里兰卡已经发展成世界最大的咖啡种植区,英国人接手后加倍开发,在每一吋可用的土地上种植咖啡树或少量的其他经济作物,如橡胶以及可可豆。每年出口近4千5百万磅的咖啡豆,大部分都运往英国。当咖啡在欧洲坐拥特殊地位,咖啡种植区却开始恶梦连连。1890年,斯里兰卡咖啡农场的好运,终于走到了尽头。
咖啡驼孢锈菌(Hemileia vastatrix)是咖啡树主要的致病菌,会造成咖啡锈病,是脆弱的咖啡种植产业的一大梦魇。1861年,咖啡锈病首先被发现在西非的维多利亚湖附近,1867年开始出现在斯里兰卡,由真菌之父柏克莱确认为咖啡驼孢锈菌所引起,并给它取了一个很惊悚的种名——「破坏」(vastatrix)。
究竟咖啡驼孢锈菌是来自埃塞俄比亚,还是本来就是斯里兰卡原生,至今仍是一个谜。1879年,咖啡驼孢锈菌带来了国家级的灾难,斯里兰卡政府发出呼吁,希望英国派人来解决问题。一位年轻的植物学家沃德(Harry Marshall Ward)接受了这个挑战。沃德指出,咖啡等广泛种植的风险在于没有防风林来作为孢子扩散的缓冲区,他建议参考法国波尔多地区(葡萄产区)对付病菌的方法,使用保护性杀菌剂(硫酸铜与熟石灰的混和液体)来防止感染。但沃德提出的方法,那时已经来不及挽救咖啡了。
咖啡驼孢锈菌正严重威胁着我们起床煮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或是在上班的路上顺道走进一家咖啡馆的小确幸。(图片提供=积木文化)
令人神往的英国下午茶兴起原因原来和咖啡生病有关系!
1890年,斯里兰卡的咖啡产业受到咖啡驼孢锈菌重创并崩盘,几年之内,咖啡锈病扩散到印度、苏门答腊和爪哇,咖啡生产中心从此转移到中南美洲。巴西成为世界上主要的咖啡供应商,斯里兰卡的英国农场主只好转而生产茶叶,下午茶的文化就此开始在英国盛行起来。不仅是斯里兰卡,咖啡锈病更遍布东南亚,最后整个南非、中非与西非的咖啡种植地区都能看到咖啡锈病的踪影。经过一段时间严重的经济和社会动荡,茶园种植取代19世纪末在亚洲被摧毁的咖啡种植,英国人从此改喝茶。
咖啡灾难尚未结束疫情扩散仍是现在进行式人类黔驴技穷了吗?
咖啡驼孢锈菌于1890年摧毁亚洲咖啡产业后,并没有就此罢手。1920年代,它开始在亚洲与非洲地区蔓延,甚至也传到了印尼与位在南太平洋的斐济。最终,到了1970年,咖啡锈病随着咖啡树到巴西,并在1975年迅速蔓延整个巴西咖啡种植区。
1981年之后,疫情扩展到中南美洲。哥伦比亚的咖啡种植面积有85万公顷,其中41%是小粒咖啡(Coffea arabica),也就是阿拉比卡咖啡。阿拉比卡咖啡易受咖啡驼孢锈菌感染,造成1983年哥伦比亚咖啡田30%的作物损失。疫情会如此惨重,环境剧变是最大的推手,雨量大增与日照因乌云而变少,都是让灾害恶化的因素。
中美洲国家因为咖啡产业受到如此重创,已有44万人在2013年失去工作。黔驴技穷的人类,又准备带着咖啡产业逃离疫区,转向中国、东非及东南亚,这一次,咖啡锈病还没追上,人类就已经先放弃了。
品种单一性的危机
19至20世纪,几乎所有商业化生产的咖啡,都可以追溯血统到同一棵咖啡树——1713年国王路易14温室里的一棵咖啡树。商业咖啡生产的遗传单一性,是毁灭性流行病的导火线。在野生种咖啡树中,其实是有抗菌植株的,到目前为止,已找到9个咖啡树的抗病基因,不过,这些基因主要来自中果咖啡(Coffea canephora)也就是卡内佛拉或罗布斯塔(Robusta)咖啡,以及大果咖啡(Coffea liberica)也就是赖比瑞亚咖啡,而非适合商业化生产的阿拉比卡咖啡。要育种出有抗锈病能力、高生产量以及高品质的咖啡,确实是一大挑战。
同时,即使是野生的咖啡,遗传多样性也已经在减低,这是另一个让人不安的发展。由于伐木、大量种植薪材与人口增加,原本在非洲埃塞俄比亚西南部还保有咖啡多样性的区域已经缩小至不到原本的10分之1。埃塞俄比亚政府因此明令禁止出口咖啡树与咖啡种子。
文章内容、图片来源自:《菇的呼风唤雨史:从餐桌、工厂、实验室、战场到农田,那些人类迷恋、依赖或惧怕的真菌与它们的秘密生活》,积木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