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平时所喝的咖啡,无论来自阿拉比卡种(Coffea arabica)、罗布斯塔(Coffea robusta)、或较罕见的利比里亚(Coffea liberica),在植物学里,都是茜草科,咖啡属之内的品种。咖啡属内的品种很多,单单是已有纪录的,就在百种以上,但到目前为止,值得注意的,只有其中的阿拉比卡和罗布斯塔这两大品种。这是因为,全世界的咖啡,约3/4是来自阿拉比卡,1/4来自罗布斯塔,两者加起来,约占总量的98%,剩下近2%的零头,则是利比里亚咖啡。
追求高品质咖啡的人,对于阿拉比卡和罗布斯塔这两大品种,注意力大概都会放在前者,理由很简单:阿拉比卡咖啡虽然不保证一定有好风味,但高品质的咖啡,包括所有精品咖啡在内,全在阿拉比卡的范畴,罗布斯塔只能列在商业豆这一级。
而说到阿拉比卡,它其实像是个大家族,家族内又有很多不同成员,其中对咖啡世界影响最大的成员,该数波旁咖啡(Bourbon)和梯比卡(Typica)。原因在于,咖啡一度是阿拉伯独占的商品,为了保持其独占性,阿拉伯人绝不允许具有发芽能力的种子离开其原生地;但到了17世纪,种子终究还是被偷偷带往新世界,在新世界开枝散叶,繁衍出无数的后代,这些被偷出来的种子,就是波旁和梯比卡两个品种。繁衍过程中,由于各种因素,例如:自然突变(natural mutation)、种内交配、人工育种等,又产生了许许多多新品种,像是卡杜拉(Caturra)、卡杜艾(Catuai)、帕卡斯(Pacas)、玛拉戈吉卜(Maragogype)、帕卡玛拉(Pacamara)、SL28、SL34及其他一大长串。可以说,目前我们所喝的阿拉比卡咖啡,绝大多数都是那些被偷出来的波旁咖啡和梯比卡的后代。
波旁咖啡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在新世界最早被广为种植的地方,当时被称为波旁岛,也就是今日的留尼汪岛(Reunion);
本篇所要谈的传奇主角,尖波旁,则是波旁咖啡在岛上的自然突变品种。
//
尖波旁(Bourbon Pointu)还有另外两个名字,劳瑞那(Laurina)、李霍伊(Leroy),但都不如尖波旁名头来得响亮。之所以称为尖波旁,是因为豆形狭长,两端是尖的,而原生种波旁(有人称之为圆波旁)则豆体较短,轮廓略似椭圆形。尖波旁和原生种波旁外形上的差异,看看(图1)及(图2),应该立即可以分辨出来;不过,两者最大差别倒还不在外形,而在于风味和咖啡因含量;如果用简单的话来形容尖波旁,就是“风味好、咖啡因含量低”。
▲尖波旁
▲原生种波旁(圆波旁)
关于尖波旁的风味,我最后再谈,这里先谈谈尖波旁的咖啡因含量。根据统计资料,一般咖啡豆,其咖啡因的含量,阿拉比卡是0.9——1.2%,罗布斯塔是1.6——2.4%,而尖波旁则仅为0.6%,比一般阿拉比卡咖啡低很多,更远远低于罗布斯塔。虽然尚未达到美国的去咖啡因咖啡(Decaffeinated coffee)的标准,但已经是很多受不了太多咖啡因,却又喜爱咖啡者的福音了。
由于风味好且咖啡因含量低(不太影响睡眠),尖波旁早在18世纪就受到世人喜爱,不少名人,像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五,大文豪巴尔扎克都是它的“粉丝”。巴尔扎克称她为“千杯亦能好眠”的美味咖啡。
18——19世纪的两百年间,尖波旁在波旁岛曾大面积种植,1800年还曾达到年产4千公吨的高峰,但随后,飓风、火蚁、叶锈病等一连串的灾难接踵而来,以至种植日渐减少,终于,在1942年,最后一批运回法国的尖波旁,只剩下可怜的两百公斤,而且自此之后,尖波旁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官方文书都不再提及。1950年代之后,留尼汪岛已经无人种植咖啡,岛上的农业也完全转向其他如甘蔗之类的农作物,咖啡与留尼汪岛不再有牵连,而尖波旁,被咖啡界公认为“已经绝种”。
//
尖波旁的重现于世,就是本篇要谈的传奇;而传奇的开启者,得归功于一位日本咖啡专家,川岛良彰(Jose Yoshiaki Kawashima)。
川岛先生出生于1956年,由于他的父亲经营咖啡烘焙事业,可以说,他自小就成长于咖啡环境。高中毕业后的1975年,被父亲送到素有生意往来的萨尔瓦多,进入大学的经济系就读,可是川岛的兴趣其实是咖啡而不是经济,所以耗费了大量时间去研究咖啡,甚至为了去“国立咖啡研究所”学习咖啡而放弃了经济系的学业,得知此事的父亲,在盛怒之下,停止了川岛的经济支助。但川岛仍然不改其志,以翻译的工作换取生活费,半工半读,继续学习咖啡,直到1981,他25岁那一年,萨尔瓦多爆发内战,才返回日本。
在萨尔瓦多期间,川岛由国立咖啡研究所的专家处,听到尖波旁的大名,虽然专家们都认为尖波旁已经绝种,但他心中却怀抱着“或许还能找到它”的梦想。
返国后,进入UCC咖啡公司工作,任职于农业研究部门,担任UCC海外种植据点(包括牙买加、夏威夷、苏门答腊等地)的督导工作。1999那年,因公出差,去到东非,就乘便一访邻近的留尼汪岛,请当地人士陪同寻找可能残存的尖波旁。他发现,岛上的年轻人,很多甚至不知道在历史上,留尼汪岛曾是咖啡的重要产区,而且大名鼎鼎的“波旁”品种,正是起源于此。据川岛的回忆,有一次还有一个小伙子带他去到商场,以为他要找的,是放在架子上的咖啡豆。
短短日子的寻找,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川岛失望地回到日本,以为自己的梦想终于破灭。但隔了两年,一位曾陪他寻找尖波旁的当地兽医,在野地找到30棵咖啡树,立即通知川岛,川岛马上赶往留尼汪,经过鉴定,确认这30株咖啡树是尖波旁无误。
终于,在UCC及法国官方合作下,历经五年复育,于2007年有了初步成果:700公斤咖啡生豆。UCC自其中精选240公斤运回日本,烤成熟豆后,以100公克为单位,共2000单位,每单位7360日圆(400多元人民币)的“天价”出售,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第二年更涨到每单位8750圆(约500元人民币),还有咖啡店以每杯咖啡5250日圆(约300元人民币)的高价卖给咖啡发烧友。时至今日,仍是当今最高贵的咖啡。
尖波旁的传奇就说到这里,最后来谈一谈它的风味。由于独特的产地自然条件,土壤、阳光、雨水、气温等密切相关,使尖波旁具有“明亮酸味,蓝莓、香草的气息,丝绒般的滑顺”的风味描述,花果香气明显,后劲混合柑橘与奶油风味醇厚。她还有一个绰号叫“总统咖啡”,因为法国总统府爱丽舍宫会定期采购,供法国前总统希拉克享用,可惜她的产量太低,就算是总统也得限量供应。
正是由于尖波旁有着特殊的经历,拥有近乎完美的风味,受众多知名人物所追捧。任何一个咖啡玩家,都希望有机会可以鉴赏一番。
像蓝山、科纳、巴拿马瑰夏、麝香猫这等珍贵品种,只要银子到位就可一尝芳泽,可偏偏有些咖啡不是有钱就能喝到的,她注定是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