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初去参加了一次咖啡杯测,对象是来自留尼汪岛的尖
波旁咖啡豆。
“留尼汪岛的尖波旁”,这平凡的文词,对一般人可能毫无吸引力;但落在任何一个咖啡玩家眼中,却会心跳加速,热血沸腾,为什么呢?
话说十几年前,两个极富传奇色彩的咖啡品种现身,轰动了整个咖啡世界。这两个品种,一个是艺妓〔注1〕,另一个就是尖波旁。关于艺妓咖啡,曾在《介绍两个顶尖庄园》那篇随笔中简略提过,其详细的故事,以后找机会再说;本篇趁著杯测留下的印象,想与读者分享尖波旁的传奇。不过在谈尖波旁之前,得先弄清楚一些与咖啡品种有关的事,否则读者对尖波旁所造成的轰动,可能会觉得难以置信。
我们平时所喝的咖啡,无论来自阿拉比卡种(Coffea arabica)、刚果种(Coffea canephora,俗称罗巴斯塔种〔注2〕)、或较罕见的利比里亚种(Coffea liberica),在植物学里,都是莤草科,咖啡属之内的品种。咖啡属内的品种很多,单单是已有纪录的,就在百种以上〔注3〕,但到目前为止,值得注意的,只有其中的阿拉比卡和罗巴斯塔这两大品种。这是因为,全世界的咖啡,约3/4是来自阿拉比卡,1/4来自罗巴斯塔,两者加起来,约占总量的98%,剩下近2%的零头,则是利比里亚咖啡。
追求高品质咖啡的人,对于阿拉比卡和罗巴斯塔这两大品种,注意力大概都会放在前者,理由很简单:阿拉比卡咖啡虽然不保证一定有好风味,但高品质的咖啡,包括所有精品咖啡在内,全在阿拉比卡的范畴,罗巴斯塔只能列在商业豆这一级。
而说到阿拉比卡,它其实像是个大家族,家族内又有很多不同成员,其中对咖啡世界影响最大的成员,该数波旁(Bourbon)和梯比卡(Typica)。原因在于,咖啡一度是阿拉伯独占的商品,为了保持其独占性,阿拉伯人绝不允许具有发芽能力的种子离开其原生地〔注4〕;但到了17世纪,种子终究还是被偷偷带往新世界〔注5〕,在新世界开枝散叶,繁衍出无数的后代,这些被偷出来的种子,就是波旁和梯比卡两个品种。繁衍过程中,由于各种因素,例如:自然突变(natural mutation)、种内交配、人工育种等,又产生了许许多多新品种,像是卡杜拉(Caturra)、卡杜艾(Catuai)、帕卡斯(Pacas)、玛拉戈吉卜(Maragogype)、帕卡玛拉(Pacamara)、SL28、SL34及其他一大长串。可以说,目前我们所喝的阿拉比卡咖啡,绝大多数都是那些被偷出来的波旁和梯比卡的后代。
波旁咖啡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在新世界最早被广为种植的地方,当时被称为波旁岛,也就是今日的留尼汪岛(Reunion)〔注6〕;而本篇所要谈的传奇主角,尖波旁,则是波旁咖啡在岛上的自然突变品种〔注7〕。
尖波旁(Bourbon Pointu)还有另外两个名字,劳瑞那(Laurina)、李霍伊(Leroy),但都不如尖波旁名头来得响亮。之所以称为尖波旁,是因为豆形狭长,两端是尖的,而原生种波旁(有人称之为圆波旁)则豆体较短,轮廓略似椭圆形。尖波旁和原生种波旁外形上的差异,看看(图1)及(图2),应该立即可以分辨出来;不过,两者最大差别倒还不在外形,而在于风味和咖啡因含量;如果用简单的话来形容尖波旁,就是“风味好、咖啡因含量低。”
图1. 尖波旁
2. 原生种波旁(圆波旁)
关于尖波旁的风味,我最后再谈,这里先谈谈尖波旁的咖啡因含量。根据统计资料,一般咖啡豆,其咖啡因的含量,阿拉比卡是0.9~1.2%,罗巴斯塔是1.6~2.4%〔注8〕,而尖波旁则仅为0.6%,比一般阿拉比卡咖啡低很多,更远远低于罗巴斯塔。虽然尚未达到美国的去咖啡因咖啡(Decaffeinated coffee)的标准,但已经是很多受不了太多咖啡因,却又喜爱咖啡者的福音了。
由于风味好且咖啡因含量低(不太影响睡眠),尖波旁早在18世纪就受到世人喜爱,不少名人,像是法王路昜15,小说家巴尔扎克都是它的“粉丝”。18~19世纪的两百年间,尖波旁在波旁岛曾大面积种植,1800年还曾达到年产4千公吨的高峰,但随后,飓风、火蚁、叶锈病等一连串的灾难接踵而来,以至种植日渐减少,终于,在1942年,最后一批运回法国的尖波旁,只剩下可怜的两百公斤,而且自此之后,尖波旁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官方文书都不再提及。1950年代之后,留尼汪岛已经无人种植咖啡,岛上的农业也完全转向其他如甘蔗之类的农作物,咖啡与留尼汪岛不再有牵连,而尖波旁,被咖啡界公认为“已经绝种”。
尖波旁的重现于世,就是本篇要谈的传奇;而传奇的开启者,得归功于一位日本咖啡专家,川岛良彰(Jose Yoshiaki Kawashima)。
川岛先生出生于1956年,由于他的父亲经营咖啡烘焙事业,可以说,他自小就成长于咖啡环境。高中毕业后的1975年,被父亲送到素有生意往来的萨尔瓦多,进入大学的经济系就读,可是川岛的兴趣其实是咖啡而不是经济,所以耗费了大量时间去研究咖啡,甚至为了去“国立咖啡研究所”学习咖啡而放弃了经济系的学业,得知此事的父亲,在盛怒之下,停止了川岛的经济支助。但川岛仍然不改其志,以翻译的工作换取生活费,半工半读,继续学习咖啡,直到1981,他25岁那一年,萨尔瓦多爆发内战,才返回日本。
在萨尔瓦多期间,川岛由国立咖啡研究所的专家处,听到尖波旁的大名,虽然专家们都认为尖波旁已经绝种,但他心中却怀抱著“或许还能找到它”的梦想。
返国后,进入UCC咖啡公司工作,任职于农业研究部门,担任UCC海外种植据点(包括牙买加、夏威夷、苏门答腊等地)的督导工作。1999那年,因公出差,去到东非,就乘便一访邻近的留尼汪岛,请当地人士陪同寻找可能残存的尖波旁。他发现,岛上的年轻人,很多甚至不知道在历史上,留尼汪岛曾是咖啡的重要产区,而且大名鼎鼎的“波旁”品种,正是起源于此。据川岛的回忆,有一次还有一个小伙子带他去到超商,以为他要找的,是放在架子上的咖啡豆。
短短日子的寻找,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川岛失望地回到日本,以为自己的梦想终于破灭。但隔了两年,一位曾陪他寻找尖波旁的当地兽医,在野地找到30棵咖啡树,立即通知川岛,川岛马上赶往留尼汪,经过鉴定,确认这30株咖啡树是尖波旁无误。终于,在UCC及法国官方合作下,历经五年复育,于2007年有了初步成果:700公斤咖啡生豆。UCC自其中精选240公斤运回日本,烤成熟豆后,以100公克为单位,共2000单位,每单位7360日圆(两千多台币!)的“天价”出售,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第二年更涨到每单位8750圆,还有咖啡店以每杯咖啡5250日圆的高价卖给咖啡饕客。而开启传奇,把尖波旁重新带回世人面前的川岛先生,就在2007,尖波旁上市的同年,离开UCC,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并且创立日本的永续咖啡协会(Sustainable Coffee Association)。
月初我参加尖波旁杯测,就是这宗旨的体现,而杯测的因缘却要回溯到2007。正是那年,我得知尖波旁在日本上市的消息,想方设法,看看有没有往来日本和台湾的亲友能带回一些豆子,可是不仅2007没弄到手,而且连著几年都落了空,直到去年。
事情是这样的:几年前,曾拜托一位非常用心经营咖啡的刘先生,设法追这支名动天下的尖波旁。毕竟,由咖啡从业人员去追咖啡,比起私人俱乐部去追咖啡,管道要多得多。去年夏天,一个凑巧的机会,刘先生以负有盛名的艺妓咖啡竞摽豆,换回一小批尖波旁,终于让五四俱乐部一圆品尝尖波旁的宿愿。可惜那一批尖波旁并不是来自留尼汪岛,而是来自哥仑比亚(不知道种子是如何渡过重洋,去到哥仑比亚的?)风味确实不错,但似乎不完全符合档案中的“明亮酸味,蓝莓、香草的气息,丝绒般的滑顺”那种描述。农产品与产地的自然条件密切相关,土壤、阳光、雨水、气温等,任何一点变动,都足以改变最后口中的感觉。所以去年我向刘先生再度提及,是否能追些正牌留尼汪尖波旁回来,皇天不负苦心人,刘先生今年终于达成这个艰难任务:杯测结束之后,再等一两个月,这支“留尼汪岛的尖波旁”,就将来到五四咖啡俱乐部。而杯测时所感受到,那还略欠完美的酸、香、滑顺,是否能在更仔细的焙烤过程中美妙呈现,都要等豆子到了之后才能验证。UCC贩售这款豆子的时候,用了一个动人的广告:
一年一次的美味奢侈
吸引追求尖波旁的顾客,而我们五四咖啡俱乐部,今年总算可以等到这迟来的奢侈了。
前街咖啡烘焙的巴西日晒黄
波旁咖啡豆在品牌和品质上都有充分的保证。而更为重要的是,性价比极其高,一包半磅227克,价格仅有85元左右。按照每杯咖啡15克粉来计算,一包可制15杯咖啡,每杯仅需要6元不到,比起咖啡馆出售动辄几十块一杯的价格来说可谓良心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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